家门口的那条路

依然momo · 发表于 2021-10-13 16:24:15

今日路过老家那条路，四周围起的水泥墙内已是齐人高的杂草成片。想起在我年幼时的那个下午，那条路还是一条烂泥路。坐在母亲的三轮车上，需要时不时堤防着两边溅上来的泥浆，沿路两边的水稻像极了一大块绿毯，微风撩起的稻浪还有一丝香甜。隔几百米便有一处鱼塘，时值梅雨季节，真的是青草池塘处处蛙。母亲很费力的骑着，不停地弯下腰用力踩着踏板，可被雨淋透的路就像泥鳅一样滑，我抓紧了三轮车护栏，生怕滑进了旁边的稻田，母亲干脆下来推着走，她那铮亮的皮鞋在左闪右跳地躲避着水洼，走了几步之后，她开始脱了鞋赤脚大胆地踩在了水洼里，我也好想踩下去让烂泥从趾缝中滑溜地冒出各种形状。母亲一边推着车一边跟我说，你看到了前面那片最大的鱼塘我们就到家了，这是下雨天，所以有点难走，不然早就到了。（想起每次带女儿外出，走到卧龙湖大桥就跟她说，过了这里就感觉到金坛了。）顺手看去，家门口的鱼塘边有很多人忙着淘米洗菜，还有洗衣服的，身后的炊烟袅袅就是一副实景水墨画。其实天气晴好的时候坐在父亲的 28大杠上才是真的难走，因雨天脚印踩出来的泥块，自行车的颠簸让我摔下去的次数连我自己都数不清了。最惨的是那年雪天，父亲带我去城里买年货，我用鞋子靠在钢丝上让它发出声音，结果用力过猛被卷进了刹车和轮胎之间，我不敢作声，用力拽鞋子，慢慢地感觉到了脚也开始剧痛，我大叫起来，惯性的刹车让我眼泪再也没能绷住，事后母亲问父亲为何孩子脚都破了才发现，父亲憨笑着说我以为是雪卡在了轮胎呢，这事之后脚后跟留下了一块疤。

过了些年，全村齐心协力出钱用拖拉机拉了十几车石子，过不了多久石子越来越稀少，一直到我小学毕业时这条路经历了多次补铺，路却越来越宽了，成了名副其实的石子路了，甚至可以容纳2辆三轮车和一辆自行车同行了。我和发小们开始三人并排骑车比赛双手脱把，用脚当刹车，自行车轮胎不停转动，右脚弯曲，左脚水平于密密麻麻的石子路上，一阵阵酥麻弥漫着全脚，绝对的按摩享受。因为这般操作也让我膝盖上留下了不少疤痕，母亲每次一边骂我一边给我涂药，可言语间更多的是对那条路的抱怨。我猜她也一定是洗够了我下雨天骑车上学裤子上、鞋子上被溅上来的泥，因为她每次洗的时候都会说，你就不能骑慢一点吗？村上这条路什么时候才能修个水泥路啊？什么时候才能通个公交车啊？…….其实我又何尝不羡慕那些下雨天脚上不沾泥的同学呢！

几年间父亲多次说村上可能要集资修路，因为在大老鹰转盘四周出口，只有通向我们村这条路最差，当“可能”一直到多年后才正式实现，沥青铺设的双向车道第一次有了路灯、也有了夜晚的景，路旁栽满了整排的木槿，春天花开正艳，粉的、白的，很美！1、2路公交车从原来的下邱站移到了曾经的南站（现在的城南大排档），虽然不足200米的改变，却是全村人第一次最方便的出行工具，拉近了城乡结合部的距离，也欢喜了一村的男女老少。当第二轮木槿补栽结束后几个月，女儿出生了，赶上了春季第一缕清香，从好奇的眼神到拉着外公的手去捉花朵上的蝴蝶时，村上要拆迁的传闻越演越烈，蓝色的施工围挡替代了木槿、高耸的塔吊占据了曾经的稻田，南洲花园小区要开建了，施工车把曾经全村最期盼、最欢喜的沥青路轧得坑坑洼洼。再后来对面的城南花园也建好了，就连孩童时期最不敢涉水的“大河”也变成了南洲里湿地公园，绿树环抱、亭台楼阁、好一副人在画中游的美景。

当说服父母随我住一个小区以便照顾时，父亲说如果搬走就回不来了吧！那一天父亲楼上楼下、屋前塘后转了好几圈，然后拿着他的医书不知所措地翻着。最后一趟载着父母离开家门口那条路时，父亲一路指着这个建筑说，以前我们家的田就在这里；指着那棵树说，原来这里我们种了香瓜，甚至指着某根电线杆说，我确定你的脚就是在这里给夹的。母亲没有父亲的喋喋不休，突然来一句，这里以后就没有家了。顿时五味杂陈涌来，身后的老家越来越远，像极了年迈的老人目送远去的孩子一般。后来的家和老家那条路在一条线上，父母多次骑车去家门口那条路，先回来跟我说家里的门窗都拆了，再后来说房顶也拆了，最后来就说村上已经拆完了，全是废墟了，还用围墙围起来了。门口那条路现在没有了灰尘，中间栽了绿化，两边的护栏都装好了，双向两车道了………..

如今每次外出上高速，我都会刻意走家门口那条路，我都会想起那一年家门口这条路上两边绿油油的稻田，脚底下那一处处水洼和母亲脚趾缝挤出的稀泥，还有那远处缭绕的炊烟。满载岁月痕迹的这条路，曾有过我歪歪扭扭童年的脚印，也有过我锦瑟年华来来往往的身影，然而曾经的这条路只能通向我过去那段再也触摸不到的岁月了。

它陪伴了我，我也见证了它。